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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朗:与世隔绝,隔而不绝

       
 
 
         一个看似与世隔绝的地方,总会在信仰、经济、文化的一些细节处与外界关联着。因此,世界上大多数古老的村落与外界都处于隔而不绝的状态。我们之所以会误认为那里与世隔绝,其实是因为,别人还保留着的日常却出现在了我们的教材上,那种现实与理想的距离感,让我们联想起了那片不知魏晋的地方。

在章朗,信仰往往体现在方方面面,在信奉万物有灵的土地上。神灵往往带着世俗生活场景中的现实功能,事茶的民族供奉茶神,这与汉族农耕区修建牛王庙有异曲同工。

章朗的茶神就是一棵树,我们从章朗新寨出发,穿过绵延的山路,出寨门约30分钟车程。走过后人种植的生态茶园区,走过抛荒后又重新打理起来的老树茶园区,越往里走,茶树的树干就越大了。

▲章朗古茶园

 

章朗古茶树的特征很明显,周老师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记住了这些古茶树的特征。去往章朗茶王树的路上是一种很特别的感受。最先遇见的台地茶是人类驯化得最彻底的,修剪的高度压得最低,茶蓬却依然可以茂盛生长。这样的茶园,完全处在人类的掌控范围之内,高产、高效。就其品质,我们设定了若干个标签,生态、无公害甚至于有机。这是工业文明以来人类取得最引以为豪的成果。章朗的山地农业很立体,山脚的甘蔗,山腰的茶园,贴近林区红线的一个过渡区,不适宜规模化、机械化的地方,分布着大量的古茶树。

 

▲章朗茶王树

 

对于这些古茶树的种植者,大家几乎是集体失忆。可围绕茶王树展开的茶神祭祀活动,把有关茶的信仰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俯瞰着我们花了半个多世纪追赶西方文明的成果,一个民族经历了革命性的跋涉之后,重新回到山上,回到对茶的认知原点,大山的孕育与世俗的人情味,民族的集体审美与消费升级后传统文化的强势回归。那些矫枉过正的行为,又被消费市场自己的选择,慢慢的用舌尖去试探,在山野间走访,重新小心翼翼的校正回最原始的样子。那就是我们的真实渴求,也是古树茶得以复兴的内在逻辑。

信仰,像一个火种,寄宿在一个民族的体温和血液里,不熄灭,不湮灭,也不会断绝。

章朗茶神的祭祀台最容易让人联想起景迈山,布朗族的仪式规程,将自己的民族记忆与茶紧密融合在了一起。古树茶的妙处,需要春风化雨般的漫长体验过程,能抓住大家内心体验冲动的,除了古茶树,也许就是这个古老的信仰与仪式了。在章朗立体的山地农业布局中,山脚和山腰的规模化农业,彰显着一代人开拓创新的精神,而真正抵达那种精神高度的标志,却还是需要我们穿越现代农业区、生态茶园过渡带,抵达古茶园的聚集地,站在那棵茶王树下,在祭祀的残留物里,穿越神圣与世俗,感受一个族群的集体崇拜。

工业文明背景下的农业形态对植物的驯化也捆绑了人类,机械化替代了粗放式的人工,规模化提升了效率,但躬耕在梯田上的劳动者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工作量。所以,后来的年轻人脑海中有关儿时的记忆都是父辈们汗流浃背的场景,他们没有明确表态,但早已在内心里立誓,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境遇,甚至于在自己手上,改变整个家族的未来。

勤劳肯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途径。所以,在章朗并不乏勤劳的人。边区小村寨,在远离城市的地方,需要取得更高的收益就必须要走出去。村寨一侧的茶马古道就默默地记录着章朗人早期艰苦奋斗的历史。他们从那条路抵达缅甸、去往泰国,加入到那个年代在外打拼的华人队伍中。

 

▲章朗的茶马古道

 

我们特意去了章朗的“茶马古道”,出村不远处,密林里,古道很宽阔。视线穿过树林,林荫外的山坡都已经被开垦成了山地生态茶园,水泥路像一条玉带从绿色的梯田间穿过,古道歇下来了,像一个老者,用一双深邃的眸子注释着茶园水泥路上的车水马龙。

在古道出村的不远处有一个亭子,再往前走就真的是背井离乡了。我们不知道,在这个亭子前上演过多少次相离别的场景,男人出外打拼,让女人留守村寨。过去,有相当一部分中国人的家庭,都是在等待团圆中度过的。对于家,对于故土,也已经在人的情绪中演变成了一种信仰。

带我们走上古道的是一个95后小姑娘,有一些相去较远的故事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这几年中国经济的发展很快,茶叶价格上涨,很多外出青年都已经从密林中的古道返乡创业。早些年,从这里出去,随便做点什么事都好,留下就只有贫穷;这些年,从外面回来,在寨子里,也是随便做点什么都好,比在外面好。

 

▲带我们去茶马古道的95后小姑娘

 

云南的山,一眼望去都是大开大合的气象,雄奇瑰玮的群山之间,也蕴藏着清秀的面貌。喜欢户外的岩拉推荐我们去看看章朗的瀑布和虎跳峡。皮卡车,从寨子里出来,一路下行,寨子像似一个中轴线,下去寨子以后,多是规模化的山地农业,近距离走进甘蔗田,感受很特别。茶、甘蔗、咖啡、罂粟都是一度改变世界的植物,除了罂粟受到法律限制被禁种以外,其它的植物在云南农业中占有很大的比重。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地方,与整个世界,一直都是隔而不绝。

大山隔住了外界的繁华,但是呵护了一个清秀的小世界。下到山谷低,激流的山溪才开始给我们展示章朗的另一张面孔。岩拉带着砍刀,在前面披荆斩棘,溪边的山路,无雨也是一路湿滑。小路下面,湍急的溪水让人可以一瞬间融进那种户外探险的情境中。

我们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在落水击石的声音最集中的地方,我们抬头仰望,一泓瀑布从悬崖边落下来。周围的植物被瀑布的气浪掀得左摇右摆。望着疑无路处,那一瞬,感觉行走在徐霞客的文字间。

▲章朗瀑布

 

去虎跳峡需要下水,水下有石头,所以我们只能穿着鞋和裤子下去。从岸边下水的那一刻,我们都没有犹豫。水的来处,就是虎跳峡了。溪谷的狭窄处,流速很快,水流漫过石头,冲刷下去,我们从石头下的激流穿过,溪水买过膝盖。阳光下,水温不那么刺骨,峡谷间两个巨石的阴凉处,不由得让人心生恐惧。适可而止,我们不敢再往深处走了,于是在峡谷的“一线天”处开始折返。

▲虎跳峡

 

回来的路上,遇见有当地玩户外的青年带着两个外国人正在朝着我们来时的方向行进。

是到了我们离开章朗的时候了,而我和这片土地的故事仿佛才刚刚开始。临行时,和那个年轻的妈妈约定,她向我提供素材和口述,挖掘有关章朗的故事,由我执笔,一起来创作有关章朗的系列稿子。我很期待她的叙述,从小到大,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历经20余载春秋,在关门节与开门节的喜悦里,听大人将起那些古老的故事,山里的风土,在信仰的点缀下,如何释放了令人动容的人情味。从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到羞涩的少女,出去读书,回家干活,恋爱,出嫁,最后生为人母,她的经历就是章朗的一个剪影,对她很重要,对我们也很重要,因为我们处在一个隔而不绝的世界,我们想要知道哪些在我们视线之外的族群,还传承着什么样的生活方式。

|洪漠如,茶业复兴编辑,“周重林重走版纳古茶山”考察队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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