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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境之茶,讲述蛮荒与霸道

         2016716日下午,昆明大雨,城内交通不是很顺畅,原定下午两点开始的复兴沙推迟了半小时开场,但现场人气不减,出现了许多新面孔。 今天的主题是“易武边境茶”,沙龙的嘉宾是宋聘号掌门施继泉先生。那天下午,我们依次品鉴了宋聘号提供的百年复刻(2016)、南山(2016)、世外(2014)、易武古树(2006)。就着这些茶,我们聊的是易武边境茶园的味道,有茶叶的滋味,也有历史变迁的况味。以下为沙龙现场实录,根据嘉宾现场发言整理,干货不少,建议收藏阅读。

李扬:宋聘号出了一款新的茶,叫南山,是来自易武边境瑶族村寨的茶。我们经常谈易武,不同的村寨有不同的味道,汉族、彝族、瑶族村寨的茶园似乎都有自己的味道,所以今天我们就这个话题来聊一聊。

 

▲南山

一开始是打算谈谈易武茶的瑶味,施总说这个说法不科学,易武边境少数民族多,值得探讨的内容也很多,谈边境茶园比较合适。施总在易武待的时间长,一直以来我都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施总。

我知道很多人是奔着宋聘号来的,关于宋聘号,现场的一些茶友可能不是太熟悉,你们先看这个商标,就是宋聘的商标,这个商标的具体含义,一会施总会跟大家介绍。

 

▲宋聘号商标:平安如意图

    宋聘号和易武的关系不得不提,有兴趣的茶友可以去查查保利、嘉士德的老茶拍卖

宋聘号代表了号级茶江湖最高的高度,今天宋聘号也依然存在,就在施总手里。

    我最初接触到一个宋聘号的员工,那时她几乎不懂茶,后来种种机缘巧合不小心喝到宋聘号的世外,我一喝发现太好喝了,茶叶市场还能找到这么好喝的茶,当时没想到老字号还能做出这样好的茶,后来顺藤摸瓜,才发现宋聘号的施总是个懂茶的大师。开始我们本来应该谈一谈宋聘的历史,但是历史呢,就是我们所经历的事情,这就是以我的角度所经历到看到的乾利贞宋聘号。书本上,宋聘号是号级茶、易武茶的代表。今天谈边境茶,我想从宋聘的角度切入,会有很多可以谈的东西。 

    施继泉:我姓施,年纪比李扬大,所以他叫我“大施”。你们在投影上看到的这个LOGO是平安如意图。宋聘号在清代、民国时期是一个典型文人治理的公司,这个商标也集合呈现了很多清代时期比较流行的纹样。商标上的“春尖”,指的是320号到420采的春茶,春尖代表的是季节,而不是茶叶的等级。

 

▲宋聘号掌门施继泉先生

这个商标里有琴棋书画,这里面还包括了儒释道。我们看得到有儒家的清供,有佛家的万字,有道家的卦象。宝瓶上面插莲蓬,这个在明清文人画的案头清供经常可以看到。商标右下有个贝壳,在过去代表的是货币。这个商标与其他的公司不一样之处,就在于具有这种文人性的东西。

乾利贞、宋聘号合并后在香港有一个分公司,清末到民国时期在香港销售的几大号茶,宋聘在香港可以卖到25块一片,其他的卖到20。为什么乾利贞宋聘可以在香港卖到高价,我想,除了品质之外,和这个品牌经营宣传、品牌形象都有关系。

清政府主政的时候易武很多的茶都销往北京,但凡一件事情皇帝都在做的时候,民间都会效仿并流行开来。清政府结束以后易武的普洱茶转向了大批的侨销,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宋聘老茶多在1920-1940年间,因为国内战争的影响,以及茶路上的土匪,1940年以后易武茶渐渐的停止生产,1949解放以后,公私合营易武的茶庄就全都消失了。

2006年恢复宋聘号生产,我们在易武待了十年,我们还没完全摸清易武、古六大茶山,还在摸索清代、民国时期真正的工艺流程,我们一直在尽我们所能在做、在研究这地区普洱的真味。

 

我们现在正在喝的是宋聘号的百年复刻版,我们一直想努力告诉自己和大家,什么是百年以前的普洱工艺,当然当下的普洱就是真正的普洱,现在茶园管理者和以前不同,很多因素都发生了改变。我们复刻的这款茶,原料不是当季的,是春秋茶老料的拼配。百年前的茶品大多是不同季节拼配、有的不挑黄片,也有撒面。我们喝的是2016年的新品,有陈韵,但又不失新茶的香味,茶里面有老料,会带动新茶的陈化发酵。

喝完这款茶后我们会喝到南山,这是一款很有意思的茶。春茶做完以后我来看李扬,他觉得这个茶不错,可以做一点有意思的事情。这个茶是我的私房茶,总共只有20KG,是边界瑶族兄弟种植、管理的。

我下面要讲的是我这些年在易武学习和工作的获得的一些知识。

你们看这个地图是我们古六大茶山地图。你要到古六山,要先坐飞机到景洪,然后开车,经过攸乐,到易武,再到蛮砖,到倚邦,到革登,到莽枝。我做过一次试验,早上很早从景洪开车出发,一路不停,我可以把六大茶山转一圈,天没黑就可以回家。

 

▲古六山示意图

古六山的海拔,攸乐1200左右,易武1400,边界这一块1500左右。倚邦是号级茶开始的雏形,易武在清末民国时期是最繁盛的,六大茶山的曼洒,就在易武,老曼洒就在中-老边界这边这一线,就是地图上看得到的张家湾、丁家寨、弯弓、茶王树这一片。清代的时候,丰沙里这边也属于曼洒。

老曼洒的这些茶园这几年最出名的是刮风寨,是个瑶族寨,弯弓一带有汉族也有瑶族。丁家寨有汉族丁家寨,也有瑶族丁家寨。瑶族丁家寨的名字是政府定的,其实茶园和寨子是很远的。老曼洒的这一片的茶园大多有三五百年左右,明代晚期的时候汉人进入古六大茶山带入先进的农耕生产力,据我们推测,这些茶园最早应该都是汉民族种植管理的,解放后土改把这些地分给不同的民族,这一片靠近老挝,所以我觉得是边境山场特殊的地域味道。解放之后这边的茶园没有受到太多干涉,这一块是被人曾经遗忘的茶园。

 

▲易武边境茶山

西双版纳傣族以前都是在平地,以前的路在山脉顶上,傣族最弱,所以被赶到平地、沼泽。后来有了公路,傣族地区变繁荣了,少数民族就变成住在了山顶、边境。以前山上日子不好过,班章穷的要饭要到南糯山,现在大家追求生态、古树,班章又变得比南糯富裕。以前瑶族人做的茶要骑摩托送到麻黑,是当做麻黑的荒山茶在卖,但是技术不到位,卖不好,价格没有麻黑贵。茶地远,那个时候有野性、工艺有缺失,称之为瑶味,随着交通方便,工艺也越来越好。现在刮风寨的价格比麻黑的高许多。

李扬:有一点和我以前的认识相反,比如傣族弱,被赶到平地。我觉得傣族在版纳是比较强的民族。

周重林:其实这是可以讨论的,我一会儿说。

 

▲周重林先生

    汪南:边境这一块,我比较熟悉。1895(光绪二十一年),清政府与法国政府议定界务时,法国方面称干涉日本归还中国辽东半岛“有功”,就要求将易武、象明、倚邦东面十二版纳的勐乌、乌德等地划归法属版图。

周重林:当时法国和清政府提出要将十二版纳的勐乌、乌德等地划归法属印支版图时,陈荣昌给光绪皇帝上书,说法国人割这块地,图的是茶叶。当时这一片是有矿产资源的,而陈荣昌指出了法国人对茶叶的觊觎,是很厉害的。

勐乌、乌德以前属于十二版纳,这个划出去之后,很多人回迁,时间就是在1895年,他们边回迁,边哭,边砍茶树,不想把茶树留给法国人。我看王明珂的书,他就说中心是由边缘界定的,当我们关注这片区域,我们突然会发现这个地方,这里的茶叶是从边缘往中心靠。以前史学家说傣族厉害,打跑了少数民族,但换个角度来看,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陈碧笙(1908-1998)三四十年代到云南考察的时候写过在版纳生活的“四不原则”不起早、不吃饱、不洗澡、不讨小。傣族为什么要在坝区?并不是傣族从来就厉害,把其他少数民族都赶到山上,在坝区生活,最早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南山这款从边境茶园采摘下来的茶,我们抱着好奇心去尝试,努力找优点你就可以找到,这就是循环思维,我们在未知领域一定能找到优点。从审美上的,都能够验证这个区域会成为明星爆品。

 

▲沙龙现场

李扬:像周老师说的,我们想找优点,就可以找到优点,我们想找瑶味就可以找到。瑶族的奔放和汉族的内敛。瑶味这两个字本身也在变迁,从加工不畅到粗糙,再到奔放等等。就像我们熟悉的勐海味一词,也随着时间在不断的变迁,不同的语境下,这个词语指代的含义不一样。

好的“瑶味”是怎么形成的?首先说历史,边界是瑶族在居住,比如刮风寨,问当地人读书么,他们回答说,读到4年级会算账就可以了,因为可以卖茶算账了。我问老人,以前你们种茶么?他们说茶价好的时候种茶,茶价不好的时候就不种。

刚刚施总也提到,南山这片茶园,长期的被遗忘,长期的荒废,会让生态变得很好。茶树是需要营养的,最理想的不是施肥,而是森林自然的滋养,这是整体易武茶比较优质的原因。根系扎的深,茶叶的持嫩性就很好。

我觉得这个茶的茶气、体感、香气和滋味都很奔放,和一开始我们喝的百年复刻有很明显的区别。大家也可以说说自己的感受。

 

▲沙龙现场

黄枝红:我没喝到奔放,但是感觉南山的汤质很厚,水很细腻。我觉得这个茶一开始给我的就是慵懒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

施继泉:李扬说这个茶是奔放,我觉得是粗犷、有野性。我去那边,当地妇女不会讲汉语,她们没法和你交流。他们饮生水、狩猎,在大山里除了天地就是自己;喝起酒,内心的野性就发挥。喝茶也是一样的,茶的内质被激发,就变得奔放。

 

茶友:今天很幸运,刚刚听说这个茶只有20多公斤,我想知道这个茶在以往的宋聘中有没有出现过?

施继泉:南山,是专门针对这款茶,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边境茶园的原料,我们也一直有用,比如普洱圆茶、世外都有用这片区域的茶,世外就在边境的一个谷底。

刚刚有茶友说在这款茶中喝到了慵懒的味道,我觉得很有意思。南山这个茶我们是和当地一个瑶族兄弟买的鲜叶、买到鲜叶后自己加工的。这块茶园的主人不是个勤快人,因为懒,没时间去管,你让他下雨天去采摘,不可能,秋天也懒得去采。

我每年会做一批这样的私房茶。这是第一次把我自己的私房茶拿出来分享。如果你想知道这个茶陈化以后会往什么方向变化,我们可以喝2014年的世外。

 

李扬:这个茶今天放在这,有各种巧合。本来是施总的私房茶,做出来就和大家分享。这个茶在品质上有很多值得讨论的地方。今年易武大树茶的春茶都只有一拨,这个茶叶就代表着今年的年成。我刚刚就含着茶汤,就感觉到这个茶的丰富性。古人没有太多机会做对照实验,对于外物的评价多有一种内求,就是和这个东西对话,仔细品尝出它的细致,推测出他在以后的变化。

茶友:我之前喝边境茶,会偏酸。但今天的南山没有这种味道,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施继泉:这应该是工艺的原因,发酸的茶会出现在春尾和雨季,酸是变馊的,当然这不是绝对,是相对。我喝过一款岩茶,在食养山房,是酸的,林炳辉老师说这就是这款茶的风格。我觉得这期沙龙的标题有点问题,我们行内说边境茶就是老挝、越南茶,我觉得今天的标题应该是易武边境茶园。

我之前提到了山场,土壤和气候决定味道,为什么曼松小树就可以卖好几千,这和当地的土壤有关系,现在有人把其他地区的大树移到曼松,当树和土壤做到很好的融合的时候是可以发生变化的。

 

▲易武边境茶山

李扬:一般说茶树移不活,但其实是移得活的,移栽大树的时候一般是把主根切掉,副根保留,但主根不在了,大茶树成活后其实是不能太完整的反应山场风味的。

黄枝红:我今天收获很大,易武的兴起和石屏有关。刚刚施总说的,易武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开始萧条了,这中间就有了60年的休眠期,是不是因此这些片区的茶叶品质偏好?

施继泉:对,休眠期会养这片茶园,当然这也是相对的,茶树一直不采也不见得会更好,长期不采,采个两三年才会慢慢好,任何的东西要有变化、有层次才更好。

刮风寨最好的品质在2010年,这两年过度采摘和修剪造成品质下降。在市场变化的过程中,茶农的思想也在改变,看到茶叶品质下降、卖不起价格,茶农就要学着维护品质,养护好茶园,起落到一定阶段,会相对平衡。

讨论:关于如何冲泡易武茶

 

施继泉:怎么泡,柔还是猛,其实大致的风格不会改变。

李扬:有兴趣的,可以去搜索☞手把手告诉你易武茶该怎么泡

施继泉:说到易武茶,我再补充一点,易武有很多茶树品种,都说易武茶甜,但我做过一个单株,味道和班章很接近。很多人只知道易武有大叶种,但其实易武也有中小叶种。我们现在在喝的是世外,我形容这个茶是干净,因为独立茶园、单一品种、中小叶种、加工干净。这片茶园春秋采、夏不采,而且秋天采得很少,用的是自然农法。这个茶是在涧,茶园旁有小溪,茶园被很厚的天然腐殖土覆盖。

易武地区采茶的方式很有意思,是边采摘边修剪,修下来的老叶子落地后慢慢就成腐殖土,可以继续滋养母树。

先后品鉴了百年复刻、南山、世外之后,茶友们仍意犹未尽,最后,施总拿出了2006年的宋聘号野放古树和大家分享,这饼茶也是他2006年起经营宋聘号至今,年份最老的一款茶。这款茶由施总亲自冲泡,和2015年的1018日他亲自冲泡真淳雅(1995)那天一样,一堆人排队等着他分茶,“你们觉得投茶量多和投茶量少?哪个更浪费”他边撬茶边问大家,看着盖碗里12g左右的干茶,答案不言自明。

 

文字根据嘉宾现场发言整理,未经嘉宾审校,解释权归嘉宾所有。

现场摄影|刘清  周重林

部分图片由施继泉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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