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茶是什么，陈年普洱茶又是什么？普洱茶是一个被命名的概念，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前，普洱茶是百越文化圈的事，后来发生文化转向，受到汉文化的影响，实际的区域不断扩大。现在，普洱茶同样被命名和解读，强调地域性，强调在云南省。

▲清代疆域图，1729年，被认为是普洱茶文化转向之年

没有命名，就无法召唤历史。就说不清，道不明。所以，《老子》说，“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本是语言发展的应有之义。不单普洱茶，任何一个你叫得出名字的茶，都是被命名的。白茶，红茶，黄茶，绿茶，黑茶，乌龙茶。不仅所谓“六大茶类”，也包括每一款具体有名字的茶品，都是被命名的。

陈年普洱茶也是被命名的概念。除了“陈年普洱茶”，还有其他命名，比如“老茶”，比如“号级茶”，比如“印级茶”，每一个命名，都意味着当代人一次又一次的招魂。有些命名，是对历史的一种解读，有些命名，是对源流的一种追溯，有些命名，则是一盘巨大的生意。

▲现藏故宫的金瓜贡茶，来源《中国茶经》

命名形成词语，词语又演变出话语。词语就是权力，话语就是影响力。词语的背后是专家，话语的背后是学者。命名的前端是茶品，是产品，是商品，背后是品牌，是企业，是银子。企业赚钱有基于企业的正义性。个人赚钱也有个人的正义性。但问题的根本在于江湖从来都不保证正义的必然指向。

茶叶江湖之大，首先就在于命名的繁杂。从语言的角度来说，任何个体和群体都可以命名，都可以互相利用别人的命名。但命名并不保证实物的真实性。所以，江湖依旧是那个江湖。企业要在江湖中生存，要与江湖对抗，要在江湖中出人头地，打出名号，砸响牌子，最基本和最诚实的办法就是保持命名与实物产品的一致性。

▲易武茶山，雏菊拍摄

时间是什么，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是纳博科夫的蝴蝶翅膀，是霍金果壳中的宇宙，是爱因斯坦跟美女聊天的快感，是书生赶考途中的黄粱一游，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时间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时间对于事物意义，是认知的意义。时间对普洱茶的意义，也是认知的意义。这种认知，因为有了存放过一段时间的实物存在，变成了理论和实践的双重融合，被高度概括为“越陈越香”。但问题在于，高度概括之后，又进入命名与实物的循环。换言之，不是所有的普洱茶都是实至名归的“越陈越香”，每一个个体和群体都可以利用“越陈越香”，每一次关于“越陈越香”的博弈，都掺杂了太复杂的情绪和利益。

▲喝茶，平常事，溯之也深

这些都与人有关。所以，还是要回到人的层面来解决问题。阮殿蓉说，“一个在青年时期，会为自己的晚年准备茶品的人，他定是热爱着他的生活，定是热爱着他的人生，也一定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这样的人，他一定不会虚度了光阴，不会透支自己的年华。他也一定不会因了劳碌，因了奔波，就丢失了风雅。他会留下一份斯文，寻一杯他珍藏的陈年普洱茶”。

尽管北岛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但每个高蹈的人格，每一份对产业的良知，都积蓄着正能量，在与其他竞争者和消费者的博弈中，会进行自然的筛选和扬弃。企业要有企业的操守，个人要有个人的底线。

时间与人呢？时间与普洱茶呢？少年子弟江湖老，鬓边红颜也有了白发。时间与人，还是王国维说得透彻：最是人间流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那么，人茶俱老，是一种什么境界呢？品茶就是品人，读茶也是读人。社会如如何记忆历史，普洱如何被赋予时间的重量，时间对于普洱茶的意义是什么。社会如何记忆历史，普洱如何被赋予时间的重量，时间对于普洱茶的意义是什么。阮殿蓉给出了答案：《陈年普洱茶：时间的重量》。

▲2005年云南高中会考试卷

这篇文章曾于2005年被选入云南省高中会考试卷，是以“阅读理解题”的形式出现在成千上万考生眼前的，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那个时代对于普洱茶的一个认知和回应。

相对于绿茶强调“新”的状态来说，“越陈越香”作为一个概念从出现，到被越来越多的人重复使用，就形成了一种话语体系，有意或无意的主导了人们的谈话和思维。当没有任何可以凭借或言谈关于喝普洱茶的话题的时候，回过头来看，“越陈越香”的观念原来已经如此深入人心，变得根深蒂固。

更多的时候，“越陈越香”不仅是一种观念的胜利，它更上升为普洱茶的共同符号。这个符号是有生命力的，能指挥和调节人的行为。而当一种群体消费行为指向普洱茶的时候，就是“越陈越香”生命力勃发的时候，表现出来，就是普洱茶行业的胜利。

2005年，正是普洱茶的黄金时代。

▲星空下的贺开茶山，局部拍摄

附：阮殿蓉《陈年普洱茶：时间的重量》（来源：《我的人文普洱》）

对于倾情于普洱茶的茶人和茶迷，陈年普洱茶是一种有着记忆的茶品。作为一种向后看的茶，陈年普洱浸润着岁月的秘香。在它的浓酽和淳厚中，贮藏了时间的重量。那些号级、印级茶，在经历了岁月的尘埃和命运的沧桑后，变得老成持重，品饮它们，就像是在品读历史和尘封与遗失的往事。

我每每面对那些数十年的陈年普洱茶饼，总是热泪盈眶。我总是想，那个为我在几十年前准备茶的人，我跟他是否有着一种命定的机缘？

陈年普洱茶，这“能喝的古董”，时间犹如那些沉默的普通而平凡的制茶人，默默地就参与了创造。在光阴的手掌里，一切都显得自然而平实。那作为普洱茶灵魂的后发酵过程，就在茶的内部静悄悄地实施着革命和创造，这一切，没有刻意，一切都循着时间的过程。一饼茶的内质，只属于时间和时间赐予的机缘。这，就像一次路途上的相遇，一次宿命的恋爱。

是的，一切都只能靠缘分。一饼陈年普洱，藏在不同的地域，不一样的空间，会有不一样的品性。古人云：“茶性淫，易于染着，无论腥秽及有气之物，不得与之近，即名香亦不宜相襟。”几十年的光阴里，始终保持着洁净，始终偏处一隅阴凉，始终能自由自在地呼吸，这样的陈年普洱，才是至爱之物。世间造化，莫过于此。

谁静悄悄地守着一砖一饼，从少年到白头？谁在风烛残年，只与它默默对视，像无语的交谈？一个在青年时期，会为自己的晚年准备茶品的人，他定是热爱着他的生活，定是热爱着他的人生，也一定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这样的人，他一定不会虚度了光阴，不会透支自己的年华。他也一定不会因了劳碌，因了奔波，就丢失了风雅。他会留下一份斯文，寻一杯他珍藏的陈年普洱茶。

一个在年少时就品尝了陈年普洱茶的人，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是悲观主义者，还是乐天派？我总认为，最好的陈年普洱茶，最好不要在年少时就品到，否则，他会承受不住那份时间的重量。

今天的陈年普洱，得益于昨天的收藏者，而明天的陈年普洱，要寄希望于今天的收藏者。作为一个爱茶之人，平日里收藏些“青沱”、“青饼”和“青砖”，体验一下历史对茶的雕塑过程，时间对茶的风格的积累过程，是一件既有意义又有趣味的事。在这个过程里，你不能急躁，只能等待和守候。一个真正懂得品饮普洱茶的人，他总是能够多买新茶，藏少量的旧茶，在交替品饮的过程中，延续着自己对普洱茶的喜好和追求。

陈年普洱是时间的醍醐，是光阴对细节的耐心雕凿，陈年普洱，更是一种在时光流逝中的静默，在这种静默中，生活上升为艺术。陈年普洱还是一种顿悟，是一种用时间去完成的修行，是茶禅一味最好的注释。

品茗陈年普洱，就是品味漫漫人生。来来往往的功名利禄，沉沉浮浮的荣辱炎凉，原本都轻于鸿毛与浮云。只有时间，才是真正的智者，它让心静了，让志清了，让理明了。在淡泊与宁静中，时间积淀下了黄金和珍贵。

越陈越香，是普洱茶最为独特的风味与特色。这“陈”，不是老；这“香”，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香，它不仅仅属于嗅觉，更多地属于心灵；这样的“香”，是高香，是有了境界的香，它是茶香、茶韵、茶气的结合体。不同的品质，不同的环境，不一样的时间，造就的是独特的滋味与韵味，这世界上，找不到两片弥漫同一种陈香的普洱茶，就像树上，长不出同样的两片树叶一样。即使是同一片陈年普洱，将其泡饮，前后变化的万千水性，品茗者品到的也是不同的滋味。

越陈越香还启迪了人生。一个人，一个在人生里不虚度光阴的人，同样是会越上年纪越有魅力的。我们的眼前，不乏仪态万千，风情万种，美妙无比的青春女孩，但我们的周遭，却少了那些芳华过后，依然风韵十足的女人。一个老太太的美，胜过千百个妙龄女郎。这，恐怕就是为何陈年普洱名重天下的原因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古人吟唱惜时如金。时间，摧毁了多少美人，打败了多少英雄，却独独成就了一片茶饼。这其中的意味，深长得让人喟叹。作为普洱茶界的一个业中人士，面对时间，该多一分欣喜，还是添一分忧愁？抑或就静静地坐下来，将所有的心得，都投到那茶壶里去。此时，品茶的过程，便成了人生的过程，时间，那逝去的时间，从茶水中泛起来，丝丝缕缕，缠缠绵绵，时间，原本也是芬香的呵！

文|李明，茶业复兴编辑，微信号：Lust2013

图|题图，局部摄影，其他除署名外，皆源自编辑部图片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