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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迈山:当我们谈论遗产的时候,我们在谈什么「生命与记忆」

 

一、我在景迈山遇见了一棵染发的树

谷雨后的第4天早晨,我在景迈山的布朗人家醒过来,推开阁楼的窗户,清凉的微风拂面而来,远处是云雾缭绕的山,宛若仙境;近处人间烟火,一个布朗族老阿妈背着一个小孩在晒台上忙碌,她发现我在看着她,就停下了手中的活,慈祥的看着我笑。我不想打扰她们,走出木屋,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然后四处逛逛。

昨天到达的时候天已黑透,现在才看清楚这房子周围就有许多茶树,从外形判断,这些茶树栽种的时间至少都有几十年了。院子前的一棵大榕树上爬满了三角梅,艳丽招摇的三角梅缠绕在粗壮有力的树干上,阳光正好打了下来,朋友说这棵树就像染了发的少女。

 

这是我第二次到景迈山,这座古老而充满灵性的茶山,隐藏着世界上面积最大、保存最好、年代最长的古茶园,一群勤劳善良的少数民族守护着这片茶园。这里是世界茶树自然博物馆,它是神性与人性交织、不言而喻的人间天堂。

这座茶山是许多爱茶人每年必到之地,山高路远,但他们却如同朝圣一般执着而喜悦 ,这座山的魅力在哪里?我问了许多人,他们告诉我这里不仅仅有万亩茶园,这里的魅力无处不在。

景迈,在地理上是小区域,在文化是大概念,它代表的是一种生活方式,是跨时间、跨地域的,生态、多元与和谐是这里的通用语言,茶不是这里的一切,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与茶有关。

 

原本山川,极命草木,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乾坤交泰,万物氤氲,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许多人都说在景迈山找到了回家的感觉,家园,是一种身心的满足与放心,我们一直在苦苦寻找的家园,就在这里。

二、一座茶山,一段生活史

想那个地方 青翠的山岗 , 山花在开放清泉在流淌, 野鹿撒欢 山鹰飞翔 ,景迈山吔 。想那个地方 炊烟绕夕阳 ,茶的摇篮 云的故乡, 山寨里的小阿妹, 轻轻地歌唱, 景迈山吔。

千年古茶山茶马古道上,回荡着阵阵马帮的铃响,悠悠月光下 澜沧江边上, 阿妈口弦声声诉说岁月的沧桑,想那个地方,我永远的梦乡......”在景迈山上,听到了孙楠演唱的这首歌,歌词和旋律都很美,歌唱得美,但景迈山比歌更美。

我在景迈山住了两天,每天夜里都睡得香甜。吃茶山美食,从走地鸡吃到生态野菜;逛茶园,从大平掌的古茶园到散落在山间的农家茶园,都惊叹大自然的造化和今人的智慧。翁基、糯干、芒景,佤族、傣族、布朗族,一片茶叶串联起的是不同的村落,不同的民族。

 

五月底,已经过了茶山最繁忙的收茶季,但仍有茶农们在茶园劳作。走在山路上,时不时听到从茶林里传出的交谈声,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但笑声是无需翻译的,风中传来的,是幸福、满足和自在。

茶叶,作为一种财富,一代代的传递下来,茶农们守护着茶园,茶,就是他们的生活。村民知道他们守护着的是全人类的共同遗产,责任重大,他们在进山的路口设卡,用村规民约禁止施用违禁农药、化肥,也不允许任何个人在古茶林里挂牌,破坏茶园,为了保护生态的多样性,古茶林里的野生动物也是村民们的保护对象。在浮躁而充满诱惑的今天,守住一片净土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景迈山上的少数民族喜欢喝烤茶,喝茶的时候,一群人围坐在火塘边,从火塘里拣出几块烧得正红的火炭再次翻炒晒青的茶叶,再用一个烧得黝黑的瓦罐里把茶泡开,味香而浓烈。

水、火、土、木都在这壶茶中泡开,茶农们会带上它走到田边、走到地头,开始一天的劳作。茶带给他们的是关于祖先生活的记忆,放下茶杯,就要奔向在远处山上等待开垦的荒地、需要灌溉的农田。

三、一片绿叶,生存的拐杖

一片绿叶,千百年来带给中华儿女多少心灵的安抚、快慰和身体的舒适、健康;今天,这一片绿叶又把我们引到了天赐普洱,一起开掘在茶的身躯里和历史沧桑中蕴涵着的祖先足迹和精神营养。

今年5月,许嘉璐先生在普洱发表了《普洱对我之所赐》的讲演,这句话是对景迈山当下意义的最好解读。许先生还提到,在景迈山中,埋藏着几十亿吨上好的铁矿石,但是景迈选择发展线路的时候却选择了茶,如果茶山变成了矿山,所污染的就不止是景迈山。

去年底我在缅甸北部考察,那里曾经是充满鸦片和军火的金三角,有强势的矿区,以及不起眼的茶区。为了生活自足富裕,那里的许多年轻人都去矿山打工,他们的生存状况充满了危险与未知。当地一个矿工的父亲,对与我们同去的茶厂老板说,你茶厂的工资能不能付得和矿山一样高,那我们就不用送小孩去矿山了,这句话中,玩笑与无奈参半。

 

茶,代表的是一种生态,一种循环,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状态。

我知道景迈芒景村的每一个布朗人都会讲茶祖叭哎冷的故事。茶祖叭哎冷死后变成了神,他曾托梦给他的族人:

我要给你们留下最好的宝。我想给你们留下金银财宝你们也会吃完用光,要给你们留下牛马也怕会遭自然灾害死光,就给你们留下一块宝石和茶树吧,让子孙后代取不完用不尽!

除了这个传说,布朗人还会唱一首歌:叭岩冷是我们的祖先,叭岩冷是我们的英雄!是他给我们留下竹棚和茶树,是他给我们留下生存的拐杖!

生存的拐杖,这是一种诗意的表达,也算是一次彻底的皈依。我想,世界上那么多人种茶、喝茶、爱茶、惜茶,但没有哪一杯茶能得到如此高的歌颂和赞美。

 

景迈山每年都要祭祀茶祖,那一天,人们带着自家准备的供品,到叭哎冷寺集中。所有人员到齐后,先在叭哎冷寺贡拜叭哎冷和七公主,然后所有人排成长队,在锣鼓声中前往叭哎冷曾经住过的哎冷山祭祀茶魂。

祭词念道,今天是个吉祥的日子,所有布朗族的后人怀着对祖先无比崇敬与怀念的心情,杀上最好的大、小公鸡,摆上美味的酒席,无论你们在什么地方,都请你们回来,欢聚一堂,与后人共同欢度这一盛大的节日。

在你们回到人间的这一难得的机会,所有布朗族后人求你们留下最吉祥、最有福气、最有财源、最有丰收、最有健康、最有力量、最有平安的好鸡卦!

茶为当地人带来了福祉和希望,与茶有关的一切在这里都是生命与记忆的延续。幸运的是,每一个走进景迈山的人都会获得这种恩赐。

|杨静茜,茶业复兴编辑,微信号:yangjingxi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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