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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文章为元旦特辑《佤邦寻茶记》系列文章第二篇。第一篇文章于1月1日推送,但由于网络问题,部分读者未能正常收到。查看今日第二条即可阅读昨天推送文章。
从茶园回来之后,和随行的曼龙乔工作人员聊天,他们提到,当地佤族加工茶叶的方法很简单,把鲜叶采回来之后不炒,直接煮,煮了再晒干。听他这么一说,我想起刚刚在佤族茶农家晒台上看到的那些颜色深黑的茶叶,应该就是按照这种方法来制作的。这种制茶方法,应该与布朗族、德昂族的腌茶有些脉络上的联系。
传统上,缅甸茶可以分为干茶和湿茶,一篇研究缅甸掸邦高原茶叶的文章(刘利民《英国殖民初期缅甸掸邦土司制度下的茶叶贸易》)中提到,茶叶在英国殖民者进入上缅甸之前就是掸邦高原的经济作物,因为山区不适合种稻谷,茶叶可以作为交换稻谷的商品。牛、马是掸邦高原的茶商们把茶叶运往曼德勒的交通工具,牛比马更加普遍。这不禁让我想起了茶马古道,在缅甸牛、马驮茶的路上,一定有不少故事在等待着发现和诉说。
(掌楼上的茶叶 李扬/摄影)
吃完晚饭之后,在街上闲逛。有一家店铺门口围了一圈人,很热闹的样子,走近一看,一条很粗的蛇躺在地上,当地人看我很好奇,他对我说这是自己家地里抓到的,草皮蛇,问我要不要,要的话送给我,我连忙摆摆手转身走了。经历了这一幕之后,我回到招待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床底有没有异物。认真反复几次检查过后,方才安心入住。闲聊中得知,这家店的老板是个西双版纳勐海人。我问他平时喝茶么?他笑着回答说,喝。
曼安的夜真是安静得掉根针下去都听得到,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6点半起床出发去曼卡,出发的时候,院子上空依然繁星点点。
伍
从曼安到曼卡的路不远,但是不好走,几十公里的路要走两个多小时,开四驱皮卡车的郭先生说,这个季节的路面还比较干,雨季他上山给工人们送物资的时候都是备足棉被和干粮,就生怕路不好开不过去,半路无援。郭先生口中这条这个季节好走的路,让我们队伍中那辆两驱越野车很为难,上坡的时候,还是打滑,好几处差点就过不去。
去曼卡的路上,我们一路看海而行,这个海,是飘渺的云海。 袁毅的夫人很激动地指着云海对我们说,茶树就长在云海下面。景色太美,我们不停地停车、拍照。看完日出,我们的手机就失去了中国移动的信号,看到手机上无信号的标志,对这片土地的陌生感才真正产生。
记得在一次聊天中, 袁毅说起他们2007年、2008年到山上收茶叶,当地流通的是英国发行的钱币,当地人称为“老懂”,他们和当地人收茶叶,都要千方百计地先去到处换“老懂”,那时候邦康已经流通人民币了,“老懂”已经不好找了,还好近两年山上的老百姓也接受纸币了,付工钱可以直接用人民币了。我在一个曼龙乔提供的视屏资料中找到了袁毅先生说的这种钱币,英国人都已经离开了半个多世纪了,为何这些地方还在流通他们发行的钱币?我脑海里只能出现两个词语——封闭和停滞。
袁毅考察茶山,2007,视频截图
袁毅夫人与茶农,2007.视频截图
(英国钱币“老懂” 视频截图)
到达曼卡,大约是十点左右,整个村庄都还是浓雾的笼罩之中,宛若仙境,穿过浓雾,我们看到了曼龙乔在这里的初制所。蓝色的厂房,里面有台充满艺术感的滚筒式杀青机,右侧是一间本土风格的掌楼,这一切在浓雾中显得有些孤单。我们又一次感慨喝茶不易。当时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在收茶的季节再到这里看看。
(初制所)
袁毅的夫人这次上山的任务之一就是来支付今年收茶的尾款,几个当地村民看到她就笑眯眯的用不顺畅的汉语说,老板娘上来发钱了。就像城市里有的人见了不知道怎么称呼的陌生人习惯喊别人为帅哥、美女一样,这里的人习惯喊陌生人为老板、老板娘。我想,早年来这里的人应该都是做生意的吧。
山里雾太大,我们决定等雾气散了再到茶园去。“老板娘”去付钱了,我们在郭先生的带领下到乡长家串门。中国人在这异国深山里经营茶厂,处理好与当地负责人的关系是很重要的。乡长家开 了一间小卖部,大多是来自中国的日用品,我们坐下后,一个帅小伙给每人发了一瓶娃哈哈矿泉水,我仔细看了一下,这真的是娃哈哈,不是佤哈哈。昨天在曼安吃晚饭的时候喝到的是佤哈哈。我接过水,笑了笑,这瓶水到这里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佤哈哈)
乡长可以讲一些汉语,那天还有一位在橡胶公司工作的年轻人在旁边辅助翻译。乡长知道我们是来看茶园的,他喝了口包谷酒,激动地比划着说他们这里茶叶多啊,那些山里的茶树比人的腰杆还要粗。我问他这些茶树都是谁栽的,他笑着摆摆手说不知道,山里的茶树很早以前就那么大了。随后我又接着问,那路边那些栽得很整齐的茶树是谁栽的?乡长也笑笑说,那些茶树长得不是太大,但时间也很长了,因为这边没有施肥,也疏于管理,山里土壤瘦一些,所以长得慢。
席间我听到有人回答说是英国人栽的茶树,我继续追问,但是却无果。2007年,袁毅到这边之后,接管了这边的古茶园,同时也获得了政府替代种植的项目,运了一万两千多株茶苗过来,但茶苗只存活了一半。
与乡长聊天,他说起村子里许多小姑娘都去附近的矿山打工,虽然矿山的环境不好,但是工资高,年轻人还是会去。他当时还和曼龙乔茶厂的工作人员开玩笑说,你们茶厂工资如果开得比矿山的高,我们的小姑娘就不用去矿山了。大家听后只是笑了笑说茶厂的工资怎么可能比矿山的高?笑声背后,其实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矿山的复杂和风险不用我多说,这里的村民,在深山中奋力地生活,茶叶是他们所拥有的不多的财富,这些茶园所处的区域,是恩赐也是阻碍。 如果这里的茶叶有一天能让他们不用背井离乡,让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善,那将会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啊!如果没有茶厂在这里落地生根,收购、加工茶叶,这里的茶叶很难实现其本该有的价值。
陆
雾散去了,我们也该出发了,这次的路都是在下山,海拔从1200下降到萨尔温江边。进山之后,雾还是很大,在路边有许多形状奇异的古树,穿过大雾,穿过雨林古树,路边就出现了成片的茶园,我们走进茶园,查看土壤,嚼食鲜叶。我站在弯弯曲曲的小路边,踩着还沾着晨露的红黄砂质壤,面对着成片的茶园,谁是种茶人这个问题再次跳了出来。
车继续往低处开,我们进入了一个村庄,村庄的广场边摆放着一艘报废的破船,我才意识到已经来到江边了,江的对面,就是临沧。这个村子还没有通电,村寨的房屋多是一些木质的掌楼,一大早的,就有村民在寨子中央的水池旁洗衣服。
曼龙乔在这个村子里也有一个初制所,初制所不大,房屋前面有一棵很大的菠萝蜜,上面还有几个果实,路边有一个水泥晒场,晒场边还有几棵矮小的茶树。我猜测着几棵应该是袁毅带进来的茶苗。这个村子还没有通电,加工茶叶的季节,这里用的是柴油发电机。工作人员介绍说,这一片的茶园产量很多。袁毅告诉过我,曼胖的茶园虽然海拔不高,但是香气很特别。
在寨子逛了一圈,一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我们才想起曼卡还有人等着我们吃饭,于是只能往回赶,手机没信号,所以收不到别人催促的消息,耽搁了时间。回到村子,招待我们的是辣得很厉害的佤族鸡肉稀饭。
吃完饭在火塘边休息,接过一杯当地人端过来的热茶,茶水苦过后那浓浓的回甘在此时更加意味深长。环顾四周,早上的雾气似乎还未散尽,这片土地上过往的一切,也仿佛都藏进了浓雾中。茶园里的古茶树在继续生长,袁毅7年前种下的几千棵茶树也正在这片土地上慢慢长大。半个世纪、一个世纪以后,需要有人说得清楚它们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文图|杨静茜,茶业复兴编辑,微信号:yangjingxi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