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这篇文章的标题，受肖时英先生《我们亲历的云南茶》一书启发而得。早在半个世纪前，肖先生的脚步就遍布云南茶山，在我们写作《茶叶边疆：勐库寻茶记》的过程中，曾多次翻出肖先生等前辈们所作的文章参考，受益良多。去年到普洱拜访肖先生，他还曾与我讲述了当年在勐库东西半山调研时发生的一些趣事。书写，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追溯，追溯历史、追溯当下，沿着前人的脚步，或是跟随茶叶的指引。

勐库这片土地，因为有茶，因为有一代代茶人的努力，绽放出了绚烂光芒。在这本书的扉页中，我们写下了：这本书献给那些带领我们翻山越岭的勐库茶农。这句致谢，是我们写作的初心，也是我们追溯的终点。

一

2017年8月12日，双江，北纬23°，东经100°。下午两点，雨过天晴，北回归线上的太阳散发出了和当地白酒一般的火热氛围。新书《茶叶边疆：勐库寻茶记》的发布会现场，灯光璀璨、人声鼎沸，聚集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媒体、茶人。有很多人把此行称之为“朝圣之旅”，这些穿越万水千山前来的人们，心是虔诚的，他们都是为了重返这本书的写作现场而来。

▲ 《茶叶边疆：勐库寻茶记》发布会现场

穿越现场的人群和喧嚣，我看到了盛装前来的罗正菊，她是《茶叶边疆：勐库寻茶记》一书所描写的主人翁之一，小户赛茶农，拉祜族。去年10月，我们跟随着她的脚步走入位于勐库西半山的小户赛，在她的讲述中，我们记录下了小户赛的茶叶故事。她带领我们穿越茶园，介绍我们认识村子里有趣的人，她也向我们讲述，拉祜族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奋斗的故事。我们在村子里调查采访，她在家为我们准备午饭，她不喝酒，吃饭的时候却没忘为我们斟满酒。那天小户赛下了一场大雨，在小户赛茶农未完工的晒棚里，拉祜族茶农现场为我们演奏口弦。

▲ 小户赛拉祜族服装局部

发布会现场，罗正菊一身隆重的拉祜族服饰和她脸上真挚的笑容，带我穿越了现场的热闹精致，回到了湿润质朴的大山中。

▲勐库邦马大雪山

去年去大雪山考察，罗正菊是我们这一组的驾驶员。急弯、陡坡，她的驾驶技术一点也不逊色于同行的男驾驶员。在大雪山上，我们一路同行，回来的路上，我俩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她指着森林里的植物告诉我：哪种叶子可以治病、哪种叶子不能碰。

走到一段稍微平坦的路上，她说这几年带了很多城市里的茶人到山上来，她笑着问我，奇怪了，茶农们都喜欢到城里去，而城里人却喜欢到山上来，这大山里究竟有什么？我记得我当时回答她，大山里有城市里没有的东西。说完我们两人都笑了。

▲2016年10月，我在大雪山为罗正菊拍下的照片

新书发布仪式上，罗正菊作为茶农代表被邀请到主席台前按下新书发布启动按钮，我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台下的朋友们讲，她羞涩的摇摇头。再三邀请下，来自公弄的茶农越贵忠说了一句：我们好好种茶，茶才好，你们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你们。

▲ 发布会现场，茶农代表上台发言（左起：越贵忠、罗正菊、董明富）

越贵忠的这句话，代表了许多勐库茶农的想法，在聚光灯之外，亦如此。此时，这句话第一次在如此精心布置的会场中回响，很多人也是第一次听到。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在田间地头劳作，而我们也只是在见不到山水的茶室里品尝来自勐库的茶汤，两者之间，相隔万水千山。

而我，也曾一度以为我已经到达勐库。

二

8月13日，站在那赛大团山的藤条茶园里，我发了一条微信：坝糯走不通，冰岛上不去，我们就在那赛开课，茶园就是最好的课堂。在这条微信下面，来自坝糯的茶农袁土妹给我留言，她说，“杨老师，来家里玩”。我回复说坝糯的路断了，上不去。过了几分钟后，她发了一条微信给我，“杨老师，你们可以绕另外一条路来。” 由于这次去勐库的时间仓促，我只能回复说，这次去不了，下次路过一定拜访。

坝糯是东半山的村庄，这里的藤条茶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灵感。袁土妹家的故事，是我们写坝糯故事的重要线索。去年第一天到坝糯，袁土妹家茶厂的围墙被山洪冲垮了，她老公杨国鹏忙着修补，袁土妹和她女儿给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她老公忙完厂里的事情之后，带着我们走茶山，讲故事。

▲ 从坝糯远眺勐库

在采访的过程中，袁土妹告诉我，村里一位有文化的老人写过一篇关于坝糯的历史，我们要写坝糯，这篇文章值得一看。袁土妹和杨国鹏在家里翻箱倒柜，始终没有找到这篇文章。袁土妹说这两天老人没在村里，等老人回村子了，她再帮我找一份。

我回昆明几天后，收到了袁土妹从坝糯发来的微信图片，是她为我翻拍的稿件，原稿是用A4纸打印的。这段文字记载了坝糯的先民如何来到这里，这里曾如何兴盛等等……当寨子里的老人们已经很少讲起这段历史的时候，村里还有人记得，一定要让外来的写作者知道这段历史，要让写作者们把这段历史告诉更多的人，因为这是属于这个村庄的记忆，它不应该被遗忘。

新书出来，我给袁土妹发信息，请她给我一个地址，我寄本书给她。她回复地址的同时还问了我一句，书多少钱一本？她转钱给我。我说书是送给她的，感谢她们为这本书写作提供的帮助，她回复了一句：谢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下次到勐库来家里玩。

我们亲历的勐库茶，是他们的勐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