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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我们,还要继续羞愧地面对这片土地么?「茶马古道考察记」

          
    库东半山正气塘出去,有一段通往博尚的茶马古道。

这条古道5年前还在使用,现在因为新公路的修建与通车,被废弃了。

 

茶马古道上的石头,是从河底一块块搬上来的。

这是一段很少人提及的茶马古道,勐库到博尚,小村段有石桥遗迹,正气塘到博尚段有约8公里的遗迹,可惜连县级保护都不是,第七批文保单位申报根本没提到这段遗迹。

我们四人先去了正气塘到天生桥这一段,从村里出来,入口处就摆放一辆推土机,是农户请来开茶园的。这几年,主路修通后,大型挖土设备都进驻到了农村,更早几年,老百姓修路开荒全靠一双手。

茶马古道入口处,就是当地人从山中用双手山生生开辟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挖了多久,幸好这里山中,土多石头少,不用太费力。但石头少也增加了麻烦,他们铺路需要石头,这些石头又得从山下的河里一块块铺上来。

现在的石头,大都被踩得光滑,变成青黑色。许多石头上布满了苔藓。两则绿树成荫,杂草横生,需要用手来回去除阻挡物。路边的野果子,也引发了大家的食欲,我吃了可以充饥的果子,也吃了可以防止拉肚子的野草,还认识了好几种中药草。

刚好是野生菌上市的时节,路上难免也会与菌子偶遇,不过我们遇到的大都不能食用。中午出门的时候,遇到那赛村的捡菌达人满载收获回来,好多大妈都参与围观,啧啧称赞。

 

那赛村的鸡枞达人,我两次去那赛都遇到他。他2016年卖鸡枞的钱才有4000多,而去年,是8000到10000元。他还采集竹节虫,蜂蛹卖。一个以大自然为生的人。

刀正平几乎没有考虑就买下一箩筐鸡枞,中午四人大快朵颐,即便是在山区,找到一窝鸡枞也需要极好的运气。刀正平说,今年雨水太多,鸡枞出得少,遇到就要毫不犹豫买下。稍后的几天,我还看到他在朋友圈秀炒鸡枞油的过程,好一个吃货。

96年就在勐库工作,热爱这里的山山水水,现在是勐库镇茶叶办公室主任。热爱美食,爱喝茶,爬山走路身段灵活。

 

茶山向导李文清,刀正平以及李自魁。他们熟悉沿途各种植物。

最熟悉这块土地的,当然是我们的向导李自魁,他是那赛村委会下辖的白花树村人,自己有一个初制所。

李文清一年前到了津乔茶厂当副总,很快就爱上了茶,他一直说自己是干一行爱一行,不过,一路上他都展示自己博物学家的一面,随便一种植物,他都能说上几句。

极命山川,原本草木。

我们一路上,交流了对这块土地的许多看法。即便是相邻的几个村寨,都有不同的气质。比如,李自魁说,他所在的村寨白花树,茶价都卖不过与他们毗邻的小村,一年茶价只相当于小村的一半。他说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没有太多的大树茶,白花树在山的中间,山顶有一部分大树茶,但产量不多。村子下面,大部分是农田。以前白花树也多大树茶,但都被砍伐了。让他骄傲的是白花树的核桃不错,能卖出好价格。

我们村寨光线好,李自魁说,在白花树,有着勐库最充足的太阳。

早上出门去那赛,是这个点太阳。

到了,还是这个点太阳。

他说,他们的核桃都比别的地方果多。

李文清说,吃梨,要吃顶头的,下面的不甜,阳光照不到。

刀文正说,山上果子未熟透,缺点太阳。

对我而言,这是一段充满诱惑的行程,他们都很诗意地描述自己生活的土地,更重要的是热爱。

 

光滑的石头,无声讲述一个逝去的故事。

他们为我们眼前的古道惋惜。确实,这条茶马古道太破败了。

失去了主路的资格,也就失去了被维护的资格。

山坡顶部就有水源,流水顺路往下流,没有沟渠引导,整条路上都被流水侵占,水土流失严重,石块与石块之间,水窝众多,石块又非常松动,走起来非常不便费力,熟悉数段又健步如飞的老百姓,走完这段也要2到3个多小时,这还是路没有终日泡在水里的情况,现在嘛,估计得多加半个小时。

水源地出有芭蕉树,李文清说种在这里很有讲究,芭蕉叶一折叠就可以当碗,用来舀水水。天热了,芭蕉林可以遮阴,芭蕉叶还可以折叠成帽子,戴在头上遮阳。我们站在正气塘往下看,以前老路走过的地方,都有密集的芭蕉林。当然,在路边种植物,有固土的作用,还有防止车辆跑出道路,为行人遮阴的多重功能。芭蕉熟的时候,还可以充饥呢。我吃过当地的芭蕉,非常可口。

 

水源处,流水不止。累了,渴了,就折芭蕉叶为水瓢。

昔日马帮吃晌午的地方叫刘家铺子,就在正气塘下首,我们去看的时候,已经是块玉米地。

正气堂老人李本荣回忆说,当年这里有经常有七八十人的马队路过,他对老背背印象极深,一背160斤。

 

正气堂李本荣老人为我们讲述了许多茶马古道上故事,他住在百年老宅里。

春茶会来的更多,缅宁、云州,顺宁,大理,石屏商人把茶带到他不知道的地方。李本荣老人说着那些古老的地名,我要一一与现在的地方对应,缅宁就是现在临翔区,云州就是云县,顺宁就是凤庆。

《缅宁县志》载:“茶叶行经云县、蒙化至下关、西藏。茶叶市场以县城江西会馆门前广场为最大,三月春茶上市,万商云集,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摩肩接踵,市场极为繁荣”。这些茶叶,大部分是从眼前的古道运输出去的。博尚镇因为经营茶叶,短短几年时间,从几十户人家发展成200多户。老人记忆没有错,这里还有石屏会馆,这个会馆在许多茶区都可以见得到。

彭桂萼著《双江一瞥》记载,民国初,勐库大叶茶年产万担,民国24年9月至民国25年8月,双江国税中,仅茶叶一项每担收银3元,完税茶叶7000担,收银2.1万元,民国26年,勐库每担茶卖价平均100元,仅勐库公弄、邦骂一带,茶农请工数百人采制茶叶。春茶期间,外地商人云集勐库、勐勐等地竞相采购茶叶。

双江两个坝子,勐库看起来像传统尖底铁锅,主要是炒茶。勐勐像一个平底锅,主要是煮米。一茶一米,是双江赖以生活的两大经济物资。

从刘家铺子往下走,我们过了烤烟厂,从上往下来看,石桥段因为在河流上,又是白石头,远远就可以看到。说是要走路到石桥,我们都有些犹豫,李自魁说,有路有路,只是玉米长太高了,在地里也是有路的。

 

淹没在杂草以及庄家地里的茶马古道。

我们跟着他走,发现即便是道路被农田覆盖,但路线却是异常清晰,当年沿路铺的大石头还在,农夫要想把这些大石头全部搬走,也是一件费事费力的事情,就索性让他们愿原模原样地摆放在地里,反正也不影响。

来到一块大石头处,李自魁介绍,原本是有字的,是一块功德碑,交代当年出资修桥的情况,因为没有维护,现在字也不见了。天生桥那边,当年修的庙还在,正气塘的人每年都还会去那里烧香祭奠。

 

五根大石条。古石桥是古时候双江通往临沧,直至内地的通道。

 

那赛河上,还有5大块雕刻成型的大石块横跨在河上,上面都有工匠的敲过的痕迹。小村石桥修建于1905年,石块每条长5、1米,厚29厘米,在河边的巨石上,还有许多用来固定的圆形小孔,这里已经没有可移动的大石块,据说早些年这里还有6条大石块,最多的时候,这里有几十块大石块横跨在河流两侧。

没有新路的时候,去博尚,临沧的所有人都在从这里经过,没有人能两次跨过同一条河流。天天往这里赶路的人,所看到的河流、泥土、植物都在发生变化,何况,我们面对的还是一座修建于百年前的简易老桥?

茶农挑着茶叶经过这里,只是他走过的一座桥,前面还有天生桥等着他过,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桥,这取决于他要去哪里。

参加彭琨镇压部队的士兵,许多人只能走单程,他们没有回头路,他们回不到故乡。

远到而来的商队,他们要克服水土不服,要避开瘴气,要躲着土匪与豹子、豺狼,他们挣的钱,带着血。

彭桂萼从博尚来,跨过天生桥,爬完正气塘山坡,再下山来到小村桥时,已经要花费他大半天时间,他在路边与茶农交谈,到农户家喝上一壶雷响茶,去茶园走了一圈,与牛马偶遇,与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交谈,他关心河流、山势,关注民族与民生,在他不懈努力下,我们了解到了一个完整的双江。

 

多年后,我们沿着他走过的路,去他到过与没有到过的地方,以同样的方式来了解这个区域,这片土地。他预言说,勐库一定会因茶而美名天下,勐库也一定会因茶而走上富裕之路。

他说对了。

这一路,我们看到了茶叶留下的遗迹,我们看到了茶叶带来的改变。

那一天,夕阳很美。

我们在勐库到双江的路上吃完晚饭,饭店是双江坝区的入口,距离居住的酒店5.9公里,我忽然决定要走回去。这一天,我们已经走了很多路,我深深感觉到,用脚来丈量一个地方,是了解这里最好的方式。

在勐库那一周,我每一天都走路近2万步,我想用行走的方式,向那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致敬,也通过行走,让我重温茶马古道上那些生生不息活力。

 

李本荣家,就像一个小型的农业博物馆,还有许多茶马古道上的运输用具。

在路上,我脑海里一直在萦绕着彭桂萼在《双江一瞥》里说的一段话:“说起边地情形来,我们竟没有外国人知道得透辟;写起边地问题来,我们反而要去外国人书中参求考,这不是很可惨痛的事吗!我们认清要洗刷国耻,复兴民族,则已失的土地应力图收复,而未求的土地更须坚守不放。我们觉得内地人不明边地情形不足为怪。若身居边地还不懂边情实大该愧羞!”

今天的我们,还要继续羞愧地面对这片土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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